記得在我十歲左右住的地方就在父親服務的單位裡面。那時一方面經濟不好買不起課外讀物；一方面文藝刊物很少，也沒有許多課外讀物。父親的單位訂了一份中央日報，這報紙就是我唯一的精神糧倉。
中央日報每星期有一天有一個版面是兒童周刊，裡面有很多兒童故事，我每周一定從頭看到尾。現在最有印象的是『小亨利』漫畫連載，這是一個從美國兒童漫畫翻譯過來的。小亨利的前額特別大，報紙一到我最先看的就是他。小學課程中的進化論說人類是從猿人進化而來的，我有疑問。曾經寫信去兒童週刊請問如果人類是從猿猴進化而成的，為何現在地球上仍然有猿猴，卻沒有半人半猴的動物存在呢？我一直沒收到回信。
報紙裡還有好幾個漫畫連載，一個是『哈老哥』。是描寫一位已婚的美國男士與太太間、岳母間、朋友間的一些趣事和無奈。我記得有一天的內容是哈老哥買了一部新車，是雙門的。後座很小，也不方便進出。哈兄說後座是給岳母用的。這兩欄漫畫連載是我對外國人的最初印象。
我想與我同時代的朋友都會記得一欄叫『牛伯伯打游擊』的漫畫。打的是甚麼游擊已經不記得了，打的對象是誰也沒有印象了。只記得他穿的那雙頭大大的破皮鞋、誇張凸出的前額、頭頂上的三根毛和暴出的兩顆大牙，到現在我還會畫牛伯伯的大頭照。後來只要看到大頭的破舊的皮鞋，尤其是前面張了口的就會被叫做牛伯伯皮鞋。還有一位牛小妹，大大的眼睛、紮著兩個小辮子，肩上一根木棍扛著一個小布包，模樣既滑稽又可愛。
漫畫裡還有一欄梁又銘先生畫的漫畫『土包子下江南』，畫中的主角是一個從北方到南方的八路軍。一到江南看到花花世界，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甚麼都新鮮稀奇，江南人都把他當傻子耍。他到飯館叫了一碗雜碎麵，裡面只有麵，沒有雞雜也沒鴨雜。店家指著碗裡的一小丁點肉末說我們麵裡用的是蚊雜，已經算是不小了。
一直讓我記得到現在的是這個被叫土包子的土八路到了江南，看到人家用自來水，一開龍頭就有水流出來。他就買了一個水龍頭回去裝到牆上，開了龍頭卻沒水。當時我看了也覺得這個人好土，而且這樣的認同一直維持了六十年。
上個月忽然想到這事兒，我有了新的體會。那時中國號稱有四萬萬五千萬人，但是能住在城市中的人其實很少，就算住在城市中的人也未必家家有自來水。以我的記憶也只有在鎮江住的時候有自來水，住在湖南衡陽時吃的用的都是從江裡挑的水，甚至到台灣後也是到我十五歲搬到嘉義市才用到自來水的。
在台灣國民黨的黨報上的漫畫用這樣的眼光來看共產黨的軍人，也有可能是反映真實的情況。現在想一想那時中國人能用上自來水的人大概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國民黨的基礎群眾可能只有這百分之五中的一部分，國民黨似乎也只認同這些人。對那些沒見過、用過自來水的人，只能用土包子來統稱他們。而共產黨的基礎可能就是那些沒見過自來水的一大部分的人了。國民黨丟掉大片江山，退守台灣其來也有自吧！
2011.03.15 於美國加州橘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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