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外面全都罩著少見的明亮柿色,梅瓶內及瓶口則塗飾米白釉。瓶口平整切削,口徑大小適中。外翻的唇口連接著既往內縮又短得只容得下一指之寬的瓶頸。這個似有若無的瓶頸,懷抱著綠葉襯牡丹的胸襟,不惜以近乎「埋沒」自己的手段去凸顯弧度優美的瓶肩。因為作者深知瓶肩之於瓶猶如人肩之於人般重要的道理。

  瓶肩線條的處理拿捏關係著瓶罐整體美感;除了要求豐實之外,更須有個性,有擔當,才會成為瓶罐出色的助力,而不是阻力。只見柿色梅瓶瓶肩豐而滿之,飽而足之,十分誘惑人;懸垂有致的姿態,穩重中透露著幽雅,惹人憐愛,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撫觸。順肩而下,瓶腹漸收,止所當止。行至最細處,又以些微程度向外開展,卻在極短距離中,以仰蓮花瓣合圍而成的裙裾作結,給瓶罐增添了另一種婉約之美。

   更出人意表的是大膽選用束足,不避頭重腳輕、頭大尾小的製瓶大忌,卻天才地以一個四平八穩的平底來化解人們的擔憂。像變魔術似的,一個雍容華貴的梅瓶便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同時強烈地傳遞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訊息。「千嬌百媚」、「風情萬種」這一類形容詞在它身上簡直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作者以劃花手法在瓶罐身上做「文章」。主要的紋飾不過兩種,一是佔據瓶身的筋絡紋,一是簡筆的蓮瓣紋。蓮瓣紋以上覆下仰的方式包夾著分佈均勻、脈絡分明、勁道十足、一筆貫徹的線條。大師出手毫不猶豫,稱得上是一氣呵成。專注、自信、熟練盡在其中,表露無遺。運刀用筆深淺輕重適度,營造出完美的「出筋」效果;而且筋絡有粗有細,既顯自然又有變化,讓視覺沉浸在一種飽覽、飽餐的滿足感之中。

  出筋部位掛釉稀薄,胎色暴露,與溝道內的厚釉形成對比,製造出雙色的假象,這應是我國製瓷工藝上的一種成就。就這個瓷瓶而言,這兒就是它的賣點之一。在佛教盛行的年代,蓮瓣圖案廣泛被使用在各種器物上,而且根據蓮瓣式樣可以作為斷代的參考。以我對蓮瓣有限的認知來研判,我相信這個瓷器不屬於元朝,而有可能是明朝產品。

  當然以上說法還考慮到瓷胎和造型以及釉光的表現。本來自我設定的標準是完全不打算涉及藏品考據、斷代層面,純粹以喜愛為出發點;但當愛得越來越深的時候,藏品的身世也是喜愛的緣由之一。事有多面性,不能因噎廢食,以偏害全。相信只要把握住原則,自己的方向非但不會迷失,還能有其他方面的長進,應該是一件值得嘉許的事兒。

  梅瓶身上鮮明有力的筋絡紋,從上往下看,猶如萬丈霞光普照,自覆蓮瓣下向人間灑落;而自仰蓮瓣上往上看,彷彿出現的是籠罩在霞光中的萬縷人間祈望,正在上達天聽的路上緩緩上升。上下銜接,融合成一體,不急不燥,不慌不忙,頗有禪境佛意在其中。這是這一只梅瓶深得我心之處。

  每當我心煩意亂之時,喜歡選擇凝視著有著佛教寺廟院牆色調的這只梅瓶,因為它常能帶領我進入一種寧靜安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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