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屁舞台

　　1988年我擔任裕隆採購協理時，要求負責的採購人員檢討其負責的零件價格是否有不合理的情況。有一項是用在卡車上的手抽式汽車天線，價格是196元，我覺得有點貴，就要負責的工程師湯念慈先生研究一下。沒想到他找了廠商說我對價格不滿意，要求作成本分析。結果新的報價降到96元，還不到原來價格的一半。負責生產的廠家是國產汽車，沒想到後來我到了這公司工作。　　

　　我又要求湯先生再繼續研究一下電動天線的價格。那時供應商是一家日資工廠，品質一流，價格也是硬得不得了。價格好像是960元，而且強調馬達是從日本進口的。湯工程師回報說廠商堅不降價。對電器我也是外行，但是我知道奚志雄先生的信昌公司的電動窗馬達做的非常好，士林電機的起動馬達也做得很好。這些都是國產貨，除供應國內還外銷，品質應當還不錯。　　

　　我問湯先生汽車上有哪些馬達，他說有起動馬達、電動窗馬達、風扇馬達、雨刮馬達及天線馬達。我問他哪一個馬達最不影響汽車安全，他回答說電動天線馬達。我又問他其他的馬達都在台灣製造，為何廠商要進口？既然馬達是進口的 就請把進口證明給我們看看。弄到後來天線馬達的價格從960降到560。　　

　　有一次我從裕隆三義工廠回台北時，行經高速公路新竹段時看到路旁有一個大看板，上面寫著航欣天線，我立刻記下了電話號碼。回到台北後我就要湯念慈跟航欣聯絡，沒想到他們的回應是他們不想做裕隆的生意。我要求他們給我個機會去拜訪他們，幾經連絡才得如願。接待我們的是銷售協理湯小姐，他坦白的說我們關卡太多，名聲不好不做也罷，全力做外銷。他們外銷的產量遠比台灣OEM大、種類有非常多。我請求他們幫我們忙，也供應我們裕隆，也許有一天有機會供應國外的汽車原廠。湯協理卻一口回絕了，他說裕隆連後門都摸部到，正門就更別談了。我聽到後真是佩服這位女強人，明知我是裕隆採購的最高負責人，而且親自造訪，當然是已經到了前門，還要來這麼一耙，真不愧是銷售高手。我一再表明我們的誠意，後來航欣開始供應裕隆，這樣我們就不會被一家供應商卡住喉嚨了。　　

　　開發過程還發生一個小支節。航新認為為了裕隆開發新模具，大家都不划算。要求用航欣現有產品將裝配尺寸配合裕隆要求修改後使用，功能絕對符合我們的規格。這件事又花了我不少時間和技術部溝通，起先技術部不肯配合做設計變更(我真不懂這些工程師的想法)。後來是技術部李正華經理(後來升任裕隆總經理)慨然承若總算成功了。航欣的售價也是560元，降幅大於35%。　　

　　還有一件引進新供應商的事，我覺得也值得在此提一提。在裕隆汽車生產用的輪胎多年來都是由四家廠家供應的(石橋、南港、泰豐和固特異)。他們四家聯合報價，聯合獨佔。我曾經請四家的銷售經理喝咖啡，要求打破聯合壟斷都未能成功。後來我採取各個擊破的戰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進展。將在另文說明。　　

　　當我知道台灣還有一家正新輪胎廠時，就積極與他們聯絡想去拜訪。他們知道裕隆汽車的採購協理要親自拜訪，就安排了一個非常周詳的參觀行程。很詳細的介紹了他們的生產、品管、研發的系統與設備。這次拜訪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回到公司就責成相關部門，仔細研究評估正新輪胎成為裕隆供應廠的可能性。當然這個動作引起了現有的四家供應廠的嚴重關切。不過我自持行的正、做的端， 只要吳董事長沒有反對，對公司有益的事我就義無反顧的往前直衝。　　

　　兩次的親自拜訪，知道他們與日本TOYO技術合作的同時，也努力培植自己的技術能力。員工對公司的向心力很強，員工的第二代的到美國得到博士後也回到該公司服務。工廠裡的管理不比其他幾家差。後來經過幾次嚴格評估後，正新輪胎終於成為供應裕隆汽車的OEM廠家了。現再說來好像只是幾句話而已，當時要在四家原有的供應商之外加一家，阻力真是相當的大。 　　

　　1994年我到大陸武漢建立武漢萬通汽車公司時，看到正新輪胎在大陸發展的非常良好，心中暗自誇獎自己果然眼光不錯。(2010年，我在打字此文時正新輪胎已經是世界第十大輪胎生產廠了，正在向世界第八大前進)。　　

　　我原來服務的軍車廠原來屬於國防部，在為國軍生產軍車的任務完成後被併到經濟部的台灣機械公司。與美國通用汽車公司合作，在桃園成立華同重型卡車廠。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關門大吉了。這個廠就整廠賣給豐田汽車來台成立的國瑞汽車公司。原來的廠長陳開基先生被世界有名的美國香檳火星塞公司聘請為台灣分公司總經理。那時我們裕隆的火星塞是用的日本進口的NGK火星塞，價錢貴又要準備比較大的庫存。我想引進香檳火星塞，因為是在台灣生產除了比較便宜外還可以現買現用，不必庫存。經過幾次的檢驗，試用總算是合格了。可是日產汽車公司就是不同意，非用日本貨不可。這是我在中華和裕隆引進通過試驗合格的國產貨唯一未能成功的一次案例。　　

　　裕隆工程中心研發的飛羚，自動天線是由一家台灣的天線公司生產廠家供應的，經常發生問題。我派採購工程師去了解，卻被工程中心的人員阻攔，說飛羚系統由工程中心直接負責。我堅持說只要是從研發階段轉到正式上生產線生產的車型，一切零件的採購應統一由公司唯一的採購系統負責。強行要求我採購部經理去查看飛羚車用電動天線的生產廠商，回來報告該廠是在一棟公寓式廠房裡生產的，品管、生管系統及設備皆嫌不足。我強行要求把現有的電動天線供應商也加入飛羚的供應系統中。也許這件事埋伏了工程中心的朱信先生升任裕隆總經理後，在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把工程中心的人員大量調入採購部有關。也是我後來主動請辭採購部協理離開裕隆的原因之一。 在一個既成的系統裡要打破現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差錯或有一絲絲授人把柄，就會落得身敗名裂。增加一兩家優良廠家都這麼困難，想想一個社會、一個國家要改革有多困難啊！ 我最後選擇離開裕隆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我在一九八九年剛過完舊曆年就離開了裕隆。我之所以離開我最鍾愛的汽車工業有三個原因：除了因為朱總經理調動我採購部的人事沒有事先照會我，我覺得他太不尊重組織所賦予部屬的職權。我與這樣的上司一定無法合作的。第二個原因是我的妻小都已經移民美國。第三個原因就是我的年終獎金讓我非得離開不可。在非常寬闊的董事長辦公室中領到董事長給我一個大信封說是我的年終獎金。我回去一看只有八萬元，約是我一個月的薪水。我就立刻寫了辭呈，一方面我為公司一年節省將近五億成本，只領到一個月年終獎金，相信董事長對我的工作績效不了解。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擔心我擔任採購工作的操守被懷疑，所以才給我一個月的年終獎金。否則以我對公司的貢獻應該不會只有一個月的年終獎金。這幾個原因使我毅然決定離開我心愛的汽車生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