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我已經畢業六年了,報考成功大學機械系碩士班,經過服務單位的批准,我和同學姜至旦一起到台南去應考,至旦的父親是國防部中將高級官員,我真不知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報考是否會被批准。我們兩人到了台南參加考試,在考完出了考場後,都聽到應考的學生談論題目的難易,有的說題目一定是某位教授出的,有的說某科目的題目與三年級期末考題類似,我們兩人就知道完了,怎麼事先的準備時,只是把我們在自己學校的功課複習了就去應考呢?似乎是要針對成功大學機械系的課程及所用的課本,教授的內容,甚至他們的考古題,加以研究才能去應考,真是不知己也不知彼,這場仗豈有不敗之理。

  第二年我們再接再厲又要報名,單位的人事部門不批准我們的報名,說我們聯勤總部也要辦出國留學考試,要我們參加這個考試,不必去參加民間大學的研究所考試。說真的我是非常沮喪的,我認為許多升遷都是要有關係的,我沒有家世背景,沒有有力人士可以依靠,這種好事是輪不到我頭上的。前幾年曾經申請調到軍中最高研究機構的中山科學研究院,必須要的中山科學研究院的徵調函及忠貞安全調查報告,這些程序我都一一通過了。最後到了陸軍總部人事處,就是不給過關,說明白了要找大官下指示,我根本找不到大官幫忙只得作罷,可是我真的很傷心。 

沒想到這次聯勤總部辦的出國留學考試,還真讓我參加考試了,我和同學姜至旦都考取了,從申請學校的入學許可到出國要辦好多手續,要填寫好多表格,中文的還好,英文的真不知道如何填寫,還好姜至旦父親的參謀幫姜至旦的忙,我也就沾了光。

我出國前正好廠的引擎廠擴建工作繁忙,我一面要努力工作一面晚上要去補習英文托福(TOEFL),每天晚上十一點多回到宿舍還要複習後才敢睡覺,總算一切都過關了。那時我對美國的學校一無所知,全由政府委託的國際文教組織代辦,本來已經申請到學校的入學許可,我想要等等看能不能拿到普渡大學的入學通知。姜至旦告訴我說,能走就先走,只要能讀到學位,誰管你是那個學校的。更重要的是上級的政策會不會變,沒人能預料,到時候變了,你就出不去了。我就沒有再等,在1970121日,登上了泛美航空的飛機遠到美國內布拉斯加州立大學機械系攻讀碩士。 

經過中國同學會的安排,我一下飛機就被同學接到與一位台灣東海大學化工系同學同住。他自己一個人租了一個二臥房的二樓公寓,為了減輕負擔,需要一位同學分租。真感謝同學們為我安排好了一切。住下來後接著辦報到註冊入學上課,一切順利妥當,剩下來的就看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同住的室友叫巢志成,姓巢的倒是第一次遇到,他也是台灣所謂的外省人,我們應該處得來。我是以軍人身份出國,他又常收到駐美大使館黨部的信函,說起來我們應該是屬於一國的。可是這位巢老弟脾氣比較孤癖,不易相處,處處計較,那時大家經濟環境都差計較也是難免的事。半年後同一系的一位讀博士的陳天祜(成大機械系畢業)因為住的離學校比較遠,想要搬到學校附近來住。我們找到一位老太太分租三樓的壹個臥室合住,每人月租三十元。在我們隔鄰是一幢比較大的獨立家屋,有四間卧房住的都了中國學生,一位叫高文超是成大畢業的,已經結婚,妻子留在台灣、一位叫楊亞獅、一位叫Albert Chen都是香港同學,一位據說是大陸到香港的,我記不起名字了,我們叫他紅衛兵。我們一齊打伙輪流燒飯,方便很多。

畢業已六、七年了,雖然常常溫習功課,但是一下子要在外國用英文讀書,也真不容易, 又要用電腦寫程式,好不容易總算是畢業了,而且只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公費留學期限是兩年,剩下的半年我沒回去,經過原來服務工廠廠長熊裕生將軍的安排,我和姜至旦一起到底特律的美國汽車公司(American Motors Corporation)實習半年。那時除了公費每月250元外,還有實習薪資每月500元。這六個月賺的3000元美金,就是我回國後買房子的頭款及結婚的費用。 

畢業後錦衣榮歸,回原單位工作。不久又結婚又升任主官又生子,一切順利直到退伍。後來轉到民營的福特汽車、中華汽車、裕隆汽車、國產汽車,最後到中國武漢建立了萬通汽車,結束了我一生打工生涯,到美國與家人團聚過退休生活。 

  有一年從美國回台灣,去拜會從前的一位老長官葉家柏先生,葉先生是我的學長,比我早九年畢業,在軍車廠一直是一位很傑出的專業軍官,我認識他時,他是少校,我退伍時他擔任上校總工程師綜理全廠技術事務,對我有很多的指導,也是我很尊敬的長官。退伍後聊天談話比較自在,他告訴我在我從美國回來後,政工部門接到上層資料,說我被告密在美國與台獨人士來往,他奉命調查我三個月之久。後來他的總結報告是說我沒有台獨思想過了關。當時我聽了這事,心中很是氣憤,就算是以共產黨的標準,我應該說是紅五類,是屬於根正苗紅的那一類,竟然還被懷疑,一直氣憤到前天。

  前天下午我在後院整理花圃,只要動手不要動腦,腦中胡思亂想,這件事情闖進了我的腦中,在懷恨之餘我忽然想到,當時為什麼政工部門或是廠裡的長官要指派葉先生負責調查我呢?我從葉先生的傳記中知道,他在年輕時也曾因為有了禁書而被關進警備總部,幸虧他當將軍的父親營救得以安全脫險,他是一位曾經的受害者,安排由他來調查我是不是有點奇怪?這時我陡然地想通了,當時一串所有的長官都在為我開脫,特地安排葉先生調查我是有深刻意義的,我真是幸運。那時在軍中,這種事情是可大可小的,能踫到這些長官暗中保護我,能遇到這些中正理工學院的學長以及那些被我們認為專門害人的政工人員們,我真是幸運。

  我對這件事由心中的怨恨,在一瞬間全化為烏有,反而被感謝、感恩所取代,很多事情要花幾十年才能想通的。這一輩子可以說是全無遺憾事了。

  世民記於二O一一年二月五日 剛過七十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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